那一天,我的人生轨迹彻底拐弯。
林远,那个挂职半年、被我们整个规划局瞧不起的年轻副局长,要走了。
主任把我叫进办公室,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惊恐的敬畏。
“小张,去送送他。”
主任压低声音,额头渗汗,“好好送,最好……用你自己的车。”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的那辆二手捷达,送他?
他不是一直挤公交吗?
01
我是张弛,规划局办公室里一个不起眼的文字工作者。
在体制内混迹多年,我自认对局里的“空气”嗅觉灵敏。
但半年前新来的那位,林远副局长,却像一团我们谁也看不懂的雾气。
他是从上级部门挂职下来的,名义上是副局长,但权力基本被架空。
他到任那天,局里几乎没人去迎接,只有主任象征性地在会议室说了几句场面话。
“年轻有为啊,林副局长,好好锻炼。”
林远,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材偏瘦,总是穿着一身明显有些褪色的深灰色西装。
那西装,剪裁老旧,领口处隐约可见磨损的痕迹。
他身上最醒目的标签,就是那股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穷酸气”。
不是说他浑身邋遢,而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对物质、对体面不那么在意的气质。
他的公文包是帆布的,边缘起毛,背带被磨得发亮。
更别提他的座驾或者说,没有座驾。
体制内讲究排面,科长以上,即便不配公车,私家车也得是拿得出手的。
但林远每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出现在局门口,是从一辆拥挤的公交车上挤下来的。
他从不打车,从不蹭车。
一开始,有人以为这是低调,是故意的作秀。
但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他真的是“穷”。
局里聚餐,他总是找理由推脱。
好不容易参加了一次,点菜时他默默地翻着菜单,只点最便宜的素菜,结账时他拿出的钱包,皮子已经裂开了口。
我们局里的李科长,一个油光锃亮、爱吹嘘自己高尔夫球技的中年人,最喜欢拿林远开涮。
“林副局长,这酒不错,一千多一瓶,您尝尝?”
李科长会故意把酒瓶标签亮给他看。
林远只是礼貌地笑笑,推说自己酒精过敏,然后端起一杯白水。
这半年,林远就像一个透明人,坐在角落的办公室里,没人请示他,没人汇报工作。
他成了局里的笑话,一个用来对比我们“成功”和“体面”的背景板。
就连我这个小职员,都觉得他有点丢我们局的脸。
02
林远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处理一些没人愿意碰的“烂摊子”。
比如,几年前遗留下来的一批安置房的审批流程。
这批房子牵扯到复杂的历史问题和人情关系,每一份文件都像粘着泥巴,谁碰谁倒霉。
主任把这堆东西扔给林远,美其名曰“锻炼年轻干部”,实则是让他自生自灭。
林远接手后,没有抱怨,也没有找人帮忙。
他每天下午都会在办公室里对着那堆档案,一页一页地看,仿佛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
有一次,我路过他办公室,看到他正在用一支非常老旧的钢笔,在一张草稿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流程图。
“林副局长,您不介意吧?”
我敲了敲门,进去给他送一份传阅文件。
“没事,请进。”
他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很干净,带着一种书卷气,但眼神里却有着与他的年龄不符的沉稳。
我扫了一眼他的桌子。
除了那堆档案,还有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屏幕已经磨花了。
这年头,局里扫地阿姨都用上最新的智能机了。
“林副局长,您这手机……” 我忍不住开口。
他把手机拿起来,轻轻摩挲了一下:“哦,老伙计了,耐摔,信号好。”
“这批安置房的事情,太复杂了,您别太费心。”
我出于好心提醒了一句。
“复杂吗?”
林远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规矩是死的,人情是活的。但如果规矩本身就是错的,那就得有人去把它掰正。”
我愣了一下。
这话说得……有点大。
在体制内,我们习惯了“和稀泥”,习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掰正规矩”,那是只有局长级别才敢考虑的事情。
我把文件放下,匆匆离开。
心里觉得林远这个人,要么是天真得无可救药,要么就是……
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一个连体面西装都穿不起的人,谈什么掰正规矩?
03
林远在局里的存在感极低,除了工作,他几乎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
有一次,局里组织周末去郊外团建,李科长负责安排车辆。
他故意在分配名单上漏掉了林远。
“林副局长啊,你不是喜欢绿色出行吗?自己坐公交过来吧,我们等你。”
李科长在群里艾特林远,引来一片哈哈大笑。
林远只回复了一个“好的”表情,依然没有生气,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那天团建,林远果然是坐公交来的。
到达时,他一个人背着一个旧登山包,站在路边。
当大家都在互相炫耀自己的新装备、新车时,林远站在那里,就像一个误入了高档酒会的背包客。
中午吃饭时,李科长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知道林远不喝酒,便故意给林远倒了一大杯高度白酒。
“林副局长,今天高兴,给我们讲讲你在上级部门的工作经验啊!”
李科长半强迫地将酒杯塞到林远手里。
林远看了一眼酒杯,又看了看李科长那张带着捉弄和戏谑的脸。
他没有发火,也没有推辞。
他将酒杯放下,然后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开口:
“李科长,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讲讲。不过,我的工作经验可能不太适合这里。我上一份工作,主要是负责纪律巡查,处理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
他特意加重了“不合规矩”四个字。
一瞬间,餐桌上的气氛凝固了。
李科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巡查?”
主任咳嗽了一声,打圆场,“林副局长真会开玩笑,大家喝酒,喝酒!”
林远没有再说话,但他刚才那番话,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破了局里虚伪的热闹。
从那天起,大家对林远的态度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虽然依旧瞧不起他的“穷酸”,但至少,李科长不敢再公开挑衅了。
我私下里猜测,林远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大家:我不是来和你们玩泥巴的,我是带着任务来的。
但这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
如果他真有背景,真有任务,他怎么会穿着那样破旧的西装?
怎么会每天挤公交?
怎么会用一部老掉牙的诺基亚?
在体制内,实力和地位是靠“行头”和“派头”说话的。
林远的行为,无疑是自毁长城。
04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林远挂职的半年期限到了。
这半年里,他真的把那堆安置房的烂摊子理顺了。
他没有动用任何“人情”,只是纯粹地依据法律法规和历史文件,硬生生地梳理出了一条清晰的路径。
主任对此很满意。
这块烫手山芋终于被扔出去了。
“小林啊,这次挂职,你做得不错。”
主任在散伙饭上,端着酒杯,敷衍地说了几句。
“谢谢主任,我学到了很多。”
林远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散伙饭,比团建那次还要寒酸。
局里的人都知道林远要走了,未来不会再有交集,自然不会投入太多热情。
李科长甚至都没来。
第二天,林远开始收拾他的办公室。
他的东西很少,除了那堆文件,就是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几本书和那部诺基亚手机。
我帮他搬了一些档案,准备送到档案室。
“张弛,谢谢你这半年的帮忙。”
林远对我说道。
“不客气,林副局长。”
我心想,我帮了什么?
不过是送了几份文件。
“有些事,只有在最基层,才能看得清楚。”
他看着窗外,眼神深邃,似乎在思考很遥远的事情。
“您回去后,应该会高升吧?”
我随口问了一句。
林远笑了笑:“或许吧。不过,是回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我没再追问。
我知道,他很快就会被我们遗忘,成为规划局历史上一个短暂的、略显尴尬的注脚。
下午四点,林远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了我,他告诉我,他准备去楼下等公交车了。
“林副局长,再见。”
我礼貌地挥了挥手,心里是如释重负。
就在我准备回办公室时,主任的电话响了。
主任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我听到他接电话时还带着几分慵懒和不耐烦:“喂,哪位?哦,是张……您好您好!”
仅仅过了三秒,主任的声音就变了,变得极度恭敬,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我看到主任猛地站了起来,他对着电话连连点头,身体弯曲的角度仿佛在给对方鞠躬。
“是是是,我们局里一定照顾好,您放心,一定送到位!”
主任挂了电话,脸色煞白,额头上汗珠滚落。
他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怎么会是他……”
他猛地看到了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张弛!”
他大吼一声,声音都变调了。
我赶紧跑过去:“主任,您怎么了?”
主任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但眼神里依然是惊慌失措。
“林远!林远他……他走了吗?”
“刚走,在楼下等公交车呢。”
主任一听,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等公交?我的祖宗!快,快去把他拦住!”
主任冲到门口,又猛地刹住,转头盯着我。
“张弛,你听着,这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
主任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野兽在嘶吼。
“去送送,好好送,最好用你自己的车。”
05
主任的指令,让我彻底懵了。
“主任,我的车……就是一辆二手捷达。”
我小心翼翼地提醒。
局里谁不知道,我的那辆捷达,开了八年,前几天刚在路边修过保险杠。
它在规划局的车库里,简直就是寒酸的代名词。
主任的座驾是奥迪A6,李科长开着宝马X3。
平时,主任连看一眼我的车都觉得掉价。
“闭嘴!让你用就用!”
主任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恢复了威严,但那威严之下,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你听好,小张。你今天必须把他送走,而且,要让他感受到我们局里的重视!”
“主任,为什么啊?他不是……” 我想说他不是个穷酸副局长吗?
“别问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刚才那个电话,是上头直接打过来的!”
主任脸色铁青,他掏出纸巾擦着额头的冷汗。
“上头?哪个上头?”
“京城!是京城那边!”
主任的声音颤抖,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压低声音,“别管是谁,总之,他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人。他这次挂职,根本不是下来锻炼,而是下来……体察民情的!”
体察民情?
用一个连好西装都穿不起的形象?
这太荒谬了。
但主任此刻的状态,却又不像作伪。
他那张平时习惯了趾高气扬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后悔、恐惧和无助。
“记住,小张。用你的车。他这半年一直挤公交,说明他不喜欢排场,他要的就是接地气。”
主任急促地解释,语无伦次。
“但你必须表现出,我们局里是有人情味的,是有人在乎他的!你,去代表局里,代表我,去弥补我们这半年对他的怠慢!”
主任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这次送行,就是你的机会,也是我的机会。如果送好了,你下个月的先进评选,我保你!如果搞砸了……”
主任没说搞砸了会怎样,但他眼中的恐惧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终于明白了。
我们局里这半年来,对林远的冷落和排挤,已经构成了巨大的政治错误。
李科长嘲笑他穷酸,我们默认了他的透明。
现在,这个“穷酸”的副局长,摇身一变,成了我们绝对不能得罪的“钦差大臣”。
而我,张弛,那个开着二手捷达的小职员,现在成了唯一的补救者。
因为我的车,我的身份,恰好符合他“接地气”的要求。
我脑子嗡嗡作响,赶紧冲出办公室。
楼下,林远正站在公交站牌下,低头看着手机,等待着 302 路公交车。
他提着那个起毛的帆布包,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孤单。
我迅速跑下楼,冲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启动了我的二手捷达。
发动机发出一声老旧的轰鸣,我一脚油门,冲向林远。
“林副局长!”
我摇下车窗,气喘吁吁地喊道。
林远抬头,看到我的车,有些意外。
“张弛?你这是……”
“林副局长,我送您!主任特意交代,一定要我好好送您一程!”
我赶紧堆起笑容,努力让我的语气显得真诚。
林远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同意。
“我的目的地有点远。”
他平静地说。
“没关系!天涯海角我都送!”
我大声说,生怕他拒绝。
林远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他一坐稳,我立刻启动汽车,驶离了规划局的大门。
我的心跳得飞快。
我送的不是一个副局长,送的可能是我下半生的命运,甚至可能是主任的政治前途。
在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找着话题。
“林副局长,您去哪儿?我导航。”
“不用导航,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开,我告诉你怎么走。”
林远说,将他的帆布包放在膝盖上。
我发现,他坐姿笔挺,不像我们这些体制内的人,习惯在车里放松。
他就像一个随时准备出发的士兵。
车里很安静,只有老捷达发动机发出的噪音。
我偷瞄了一眼林远。
他正通过车窗,观察着窗外的街道,眼神中带着一种审视和洞察力。
突然,我意识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林副局长,您这次回去,是回京城吗?”
林远转过头,看着我,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张弛,我不是回京城。”
我的心一沉,难道主任搞错了?
“我是回S省。我的老家在那边。”
S省?
那是我们局的上级省份,但离京城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哦,那……”
“不过,我不是回老家探亲。”
林远打断我,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我是去赴任。新成立的S省反腐巡视组组长。”
我猛地踩下刹车,二手捷达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我脑子一片空白。
S省反腐巡视组组长!
这个职位,权力大得惊人,是真正的“钦差”,专门针对地方官员的违规行为。
一个挂职半年、被我们视为笑柄的“穷酸”副局长,竟然是未来负责监督我们整个省份的最高长官之一!
我的手在方向盘上颤抖。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主任会吓得魂飞魄散。
这半年来,局里所有对林远的怠慢、嘲笑和排挤,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而我,现在正带着这位未来的“巡视组组长”,去赴他的“上任宴”!
我咽了一口唾沫,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林……林组长,您这……”
林远抬起手,阻止了我的话。
他指了指前方的一条小路。
“从这里拐进去。我这次回S省,是秘密上任,所以行事低调。今天晚上,我需要去见一位……老朋友。”
我赶紧打方向盘,拐进了那条僻静的小路。
这条路越开越荒凉,最终,我们停在了一座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独栋别墅前。
别墅周围没有保安,没有豪车,安静得像一个普通退休老干部的居所。
“到了。你在这里等我。”
林远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就在他拉开车门的一瞬间,我突然看到了他帆布包里的东西。
不是那部老诺基亚。
而是一块闪着寒光的、极其精致的、刻着特殊徽章的金属牌。
那徽章,我只在新闻里见过,是最高级别的安全防卫部门的标志。
这帆布包里,装的根本不是文件,而是他的核心身份证明。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远已经下了车,他关上车门,冲着我微微一笑。
“张弛,你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迈步走向别墅大门。
就在他按响门铃的一刹那,那扇看起来朴实无华的深色木门,缓缓打开。
里面站着的人,让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那不是什么老朋友,那是S省前任一把手,退休多年的陈老!
陈老,是整个S省体制内公认的“定海神针”,他已经多年不问政事。
此刻,他正站在门口,亲自迎接林远。
更让人震撼的是,陈老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穿军装、肩抗两颗金星的将军。
他们两人,见到林远时,同时欠身,脸上带着无比尊敬的笑容。
陈老伸出手,握住了林远那只曾经用来翻阅破旧档案的手。
“林少爷,您终于来了。”
陈老的声音,充满了敬重。
林少爷?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这半年来我们嘲笑的“穷酸”副局长,竟然是能让前任一把手和一位将军亲自迎接的“林少爷”!
他这次的挂职,哪里是体察民情,这分明是隐藏身份的“微服私访”!
他要看的,不是基层的困难,而是基层官员的“人情冷暖”和“势利嘴脸”!
我猛地想起李科长对他的所有嘲讽,想起局里所有人的冷漠。
我们规划局,彻底完了。
我紧紧抓住方向盘,手心全是汗。
我必须知道,林远对我们局的态度,他是否会秋后算账?
06
林远走进别墅后,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我所有探寻的目光。
我一个人坐在我的二手捷达里,如坐针毡。
车窗外是暮色四合,而车内,是即将爆发的巨大风暴。
我努力把刚才看到的一切,和林远这半年的形象联系起来。
帆布包、旧西装、挤公交、老诺基亚……
如果他真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林少爷”,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这是他故意的。
他以最“穷酸”的姿态出现,就像一块试金石,来检验人性,检验我们这些地方官员,是否真的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而我们,整个规划局,无疑是交出了一份最差劲的答卷。
我们集体势利、冷漠、傲慢。
李科长对他的嘲笑,主任对他的敷衍,甚至我内心对他的轻视,都成了他用来佐证“地方官僚主义”的铁证。
我突然想起林远在团建时说的那句话:“规矩是死的,人情是活的。但如果规矩本身就是错的,那就得有人去把它掰正。”
现在看来,他要掰正的,不仅仅是安置房的审批流程,更是我们这些人的“心术不正”。
我像个被抓了现行的贼,浑身不自在。
我等了整整一个小时。
期间,我无数次想给主任打电话,告诉他我看到了什么。
但我不敢。
林远的身份太过敏感,我怕泄露了秘密,惹来更大的麻烦。
终于,别墅的大门再次打开。
林远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衣服。
不再是那件褪色的西装。
他穿了一件裁剪合体的黑色休闲西装,材质柔软,线条流畅。
虽然依旧低调,但那股内敛的质感,瞬间让他从一个“穷酸书生”变成了一个“世家子弟”。
他走到车边,拉开副驾驶的门。
“张弛,久等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歉意,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温和,多了一分威严。
“林……林组长,不,林副局长,我没事!”
我赶紧说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卑微。
林远坐进车里,看了看我的捷达。
“这车不错,很实用。”
他评价道。
我心想,您这话是在讽刺我吗?
“林副局长,您要去哪儿?我现在送您过去!”
我赶紧问道。
“去S省省府大院的招待所。”
林远报出了一个地址。
那个招待所,是S省最高规格的接待场所,只有省部级领导才有资格入住。
我发动汽车,颤抖着驶上了返回市区的路。
“张弛,你很紧张。”
林远突然开口。
“我……我没有。”
我撒了个谎。
“从你看到陈老的那一刻起,你的手就没有松开过方向盘。”
他平静地说,仿佛能看透我的内心。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紧张。我让你送我,是因为你这半年来,是唯一一个没有对我表现出明显敌意的人。”
“敌意?”
“是的。局里所有人,都对我保持着一种傲慢的蔑视。他们认为我是个废物,是个靠关系下来的草包。他们甚至懒得去掩饰。”
林远轻轻叹了口气。
“我这次挂职,是为了亲身体验一下,当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权力、甚至有些穷酸的干部,在基层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结果呢?”
我鼓起勇气问道。
“结果?”
林远笑了,笑容里透着一丝冷意,“结果是,基层对穷人的恶意,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而一个没有权势的挂职干部,在你们眼里,连一个普通科长都不如。”
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说的都是事实。
“李科长,他针对你,是故意的。”
我忍不住替李科长辩解了一句,虽然我知道这很蠢。
“我知道。”
林远语气平静,“他甚至在背后,跟人说我这次挂职,是因为在家中不受宠,被发配下来镀金的。”
我猛地一惊。
林远竟然知道这些!
“你不用担心。你没有参与对我的排挤,你只是……随大流。”
林远看向我,“但你的主任,他需要为他的势利付出代价。”
“主任他……”
“他不仅对我冷漠,他还利用我的‘透明’,偷偷处理了一批和他利益相关的项目审批。”
林远的声音压低,带着巡视组组长特有的洞察力,“那批文件,我原本以为是他扔给我的烂摊子,仔细查阅后才发现,他是在利用我做挡箭牌,把一些违规操作的文件,塞到我的档案里。”
我的脊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原来,主任的恐惧,不仅仅是政治上的失礼,更是因为他知道,林远已经掌握了他的把柄!
“那批安置房的文件,你帮我送去档案室了?”
林远问我。
“是,是啊。”
“很好。”
林远点了点头,“里面的核心文件,我做了备份。我走后,主任应该会第一时间去销毁原件。”
“他……他敢吗?”
我结结巴巴。
“他当然敢。他以为我已经走了,所有证据都随着我的离去而消失了。”
林远嘴角微翘,“但他不知道,我留下了最关键的‘饵’。”
我彻底明白了。
林远这次离开,并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高潮的开始。
他现在已经回到了他应有的位置,即将启动对我们局的清算。
“林副局长,您……您准备怎么处理我们局?”
我声音颤抖。
林远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目光锐利。
“张弛,你知道我最厌恶什么吗?”
“是……是势利眼?”
“不完全是。”
他摇了摇头,“我厌恶的是,当权力被滥用、当正义被金钱和排场绑架时,所有人都视而不见,甚至助纣为虐。”
“那您……”
“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林远语气笃定。
我们很快开到了省府大院门口。
这里戒备森严,门口的卫兵看到我的二手捷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林远拿出他的证件,对着卫兵亮了一下。
卫兵看到证件后,立刻敬礼,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林组长好!”
卫兵大声喊道。
林远收回证件,冲着我点了点头。
“张弛,送到这里就行了。”
我停好车,赶紧下车,准备给他拉开车门。
“不用了。”
林远自己拉开了车门,“谢谢你的车。它很接地气。”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你这半年帮我跑腿的费用。”
我慌忙推辞:“林副局长,我不能要!”
“拿着。”
林远的声音不容置疑,“这是你应得的。而且,这里面还有一封信,你回去后,再打开看。”
我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还有一件事。”
林远走到车尾,拍了拍我的二手捷达的后备箱。
“我的行李,还在后备箱里,你帮我带回去。”
“您的行李?”
我一愣。
林远不是只带了一个帆布包吗?
“是的,我的‘真’行李。”
林远说完,转身走向大院。
卫兵立刻为他打开了大门。
他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想起他让我带回的“行李”。
我打开后备箱。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套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西装,被放在一个精致的防尘袋里。
这西装,不是他穿的那件褪色的深灰色。
这是一套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面料光滑,剪裁完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西装下面,压着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公文箱。
那公文箱,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物品,上面带着密码锁和特殊的防伪标记。
我意识到,这才是他真正的“行头”。
他将这些东西,放在我的二手捷达里,让我带回局里。
这是什么意思?
我突然明白过来。
这是林远留下的第二张底牌。
他让我带着这些东西回去,是给局里所有人看,尤其是给主任看的。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不是那个穷酸的林副局长了,他是巡视组组长,他要回来了!
我关上后备箱,心跳如擂鼓。
我赶紧回到车上,把那个信封打开。
信封里,是厚厚一叠现金,至少有两万块。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信纸。
信纸的抬头,印着特殊的防伪水印。
我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
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张弛,谢谢你。关于你的调动申请,我已经批准了。去档案室,找到你最想做的那份工作。”
我的调动申请?
半年前,我曾经写过一份调动申请,想从办公室文员调到规划审批科,去做一些实际性的工作。
但主任以“人手不够”为由,压着我的申请,不予理会。
我原以为这份申请已经石沉大海了。
现在,林远告诉我,他批准了!
一个即将上任的巡视组组长,竟然有权限批准我这个小职员的调动申请?
这背后的能量,让我不敢想象。
我握紧信纸,眼泪差点流下来。
这半年的煎熬和忍耐,终于换来了回报。
我发动汽车,调转方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规划局。
我必须赶在主任销毁证据之前,把后备箱里的“底牌”和林远的“警告”送到位。
07
当我回到规划局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局里早就空了,只有主任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我把车停在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打开后备箱,将那套定制西装和公文箱拿了出来。
我抱着这两样东西,径直走向主任的办公室。
我敲门。
“谁?进来!”
主任的声音焦急而沙哑。
我推开门,看到主任正满头大汗地在翻找着什么。
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他像疯了一样,在文件堆里寻找着林远留下来的那批安置房档案。
“张弛?你回来了!”
主任看到我,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林远呢?把他送到哪儿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西装和公文箱,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那套裁剪完美的定制西装,和那个闪着寒光的公文箱,在主任凌乱的办公桌上,显得格外刺眼。
主任的目光,从文件堆移到这两件物品上,他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这……这是什么?”
主任的声音开始颤抖。
“这是林副局长让我带回来的‘行李’。”
我平静地说,我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主任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套西装。
他常年混迹官场,一眼就能看出这西装的价值和背后的意义。
“他……他换衣服了?”
主任的声音像漏了气的气球。
“是的,主任。他换了衣服。他现在已经去S省府大院的招待所了。”
主任踉跄着退后一步,撞到了椅子。
“省府大院!他真的是……他真的是来体察民情的!”
主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知道,一个能住在省府大院招待所的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副厅级干部。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金属公文箱上。
他没有密码,不敢轻易触碰。
“张弛,他有没有给你什么话?”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信纸,递给了主任。
主任接过信,双手颤抖地展开,快速地浏览了上面的内容。
当他看到那句“关于你的调动申请,我已经批准了”时,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巨大的恐慌。
“他批准了你的调动?他怎么会有这个权力?”
主任的声音尖锐起来。
“主任,他现在是S省反腐巡视组组长。”
我轻声提醒。
主任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晃了晃。
“巡视组组长!我的天啊!”
他捂着胸口,脸上写满了绝望。
他终于明白,他这半年来的傲慢和愚蠢,给自己招来了什么样的祸事。
“他……他知不知道那批安置房的文件?”
主任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知道。”
我冷静地看着他,“而且,他知道您正准备销毁它们。他还说,他在里面留下了‘饵’。”
主任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上的汗珠像雨点一样落下。
“饵……什么饵?”
“我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但主任不需要知道是什么饵了,他只需要知道,林远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自投罗网。
“张弛,你送了他一程,你立了大功!你帮我,帮我把这些文件藏起来!我给你钱,我给你升职!”
主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冷冷地看着他:“主任,您刚才还想销毁证据,现在又想让我帮您藏匿?您觉得,林组长会放过您吗?”
“不,他不会的!”
主任崩溃了,他捂着脸,发出了绝望的低吼。
他知道,他所有对林远的轻视,都将以最惨烈的方式反噬到他身上。
我没有再理会主任的哀求,我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我没有去藏匿文件,也没有去告发主任。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把林远的“底牌”送到了位。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了那份被主任压了半年的调动申请,然后去了档案室。
我知道,明天早上,整个规划局,乃至整个市局,都将迎来一场地震。
08
第二天,局里果然炸开了锅。
八点半,我准时到达办公室,手里拿着我已经审批通过的调动申请。
但办公室里,气氛已经凝固。
李科长和其他几个平日里对林远极尽嘲讽的人,此刻正围在主任的办公室门口,窃窃私语。
主任没来上班。
“张弛,你昨天晚上送林远走的?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科长看到我,急忙拉住我。
“不知道。”
我平静地回答。
“主任昨晚一夜没睡,他给市里打了十几个电话,今天早上,他被纪律部门的人带走了!”
李科长声音颤抖,“听说,是跟林远有关系!”
我心中冷笑。
主任的动作够快,他知道逃不掉,所以提前投案自首了。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利用职权谋私的事实。
“林远到底是谁啊?”
李科长依然沉浸在震惊中。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主任的办公室。
那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就在这时,有人指着停车场大喊:“快看!那是谁的车?”
我们跑到窗边。
一辆崭新的,黑色,线条极其硬朗的奥迪A8L,静静地停在了局里最好的停车位上。
这辆车,牌照是S省的,而且是极其特殊的白色牌照。
这种牌照,代表着只有省级巡视组或更高层级的人员才能使用。
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一位身穿制服、神色严肃的中年人。
他不是别人,是市纪委的王书记!
王书记亲自来了。
他走进局里,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所有副科级以上干部开会。
我作为办公室文员,没有资格参加。
但我从其他人的窃窃私语中,拼凑出了真相。
林远,那位“林少爷”,背景深不可测。
他这次挂职,就是为了在地方上做一次彻底的暗访。
他要看的是,当一个权力真空出现时,那些基层干部会如何表现。
我们局里的表现,让林远非常失望。
王书记在会上,措辞极其严厉。
“我们规划局,在过去半年里,对挂职干部缺乏应有的尊重和配合。更严重的是,部分干部利用职权,谋取私利,并试图将责任转嫁给其他同志!”
虽然没有点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主任和李科长。
李科长在会后,脸色惨白。
他想起自己对林远的所有嘲讽,现在都变成了打在他脸上的巴掌。
更让他绝望的是,林远这次留下的“饵”,彻底引爆了主任的违纪问题。
那个“饵”,竟然是安置房项目里的一份关键审批意见。
林远在离开前,故意在上面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但又在日期上留下了破绽。
主任为了销毁文件,在签字后,又模仿林远的笔迹,试图将日期改回林远在职期间。
这个改动,被林远提前做好了记号,一旦修改,就会暴露。
这才是林远的高明之处他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设下陷阱,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自己跳进去。
而李科长,因为是主任的“马前卒”,也难逃干系。
他所有的“嘲笑”,都成了他势利眼的证明。
局里的地震持续了一整天。
到了下午,我拿着我的调动申请,找到了代理主任的副局长。
“张弛,你的申请……林组长亲自批示了?”
副局长看着申请书上,那龙飞凤舞的签名,声音带着敬畏。
“是的。”
我回答。
“好,好!既然是林组长亲批,我立刻给你走流程。审批科那边,正好缺你这样稳重的人才!”
副局长对我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和善笑容。
我的命运,因为一趟送行,因为一辆二手捷达,彻底改变了。
我从一个没有前途的文员,一跃成为了有实权的审批科骨干。
09
几天后,局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所有人都变得谨言慎行。
尤其是那些曾经嘲笑林远的人,现在走路都低着头,生怕被人想起他们势利的样子。
李科长被停职调查了。
他听说,他不仅要面对纪律审查,还要面对林远巡视组的监督。
我正式调到了审批科,开始处理那些需要细心和严谨的工作。
有一天,我在整理办公桌时,发现了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是林远在半年挂职期满时,给上级部门递交的《基层单位作风考察报告》。
这份报告,被他夹在了我送去档案室的文件里,没有被主任发现。
我偷偷打开了它。
报告的篇幅很短,但字字珠玑。
林远在报告中,没有点名道姓地批评任何人,但他详细描述了“挂职干部”在基层遭遇的种种困境:
缺乏尊重: 人们只尊重权力,不尊重工作。
形式主义: 所有的工作,都以“排场”和“人情”为先。
物质崇拜: 干部以豪车、名表、高档西装来衡量一个人的能力和地位。
报告的最后,林远写道:“我本次挂职,深刻体会到,当一个基层干部失去权力、没有背景时,他所受到的冷遇,足以让其心灰意冷。这种环境,会驱逐真正为民做事的干部,而滋生趋炎附势的恶习。”
我看到报告的最后,林远用那支老旧的钢笔,写下了一段话,专门留给我:
张弛:你的工作态度和你的车一样,踏实,虽然不够光鲜,但能行远路。
在体制内,保持清醒和正直,比任何光环都重要。
这次调动,不是对你的奖励,而是对你正直的保护。
望自珍。
我紧紧握着这份报告,心潮澎湃。
原来,林远观察到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他知道,我虽然没有出头,但也从未落井下石。
在那个充满势利的环境里,我的沉默,反而成了我最大的优点。
我的二手捷达,成了我正直的象征。
我将这份报告收好,知道这不仅是林远对规划局的总结,也是对我人生的教诲。
几天后,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S省号码。
我接听。
“喂,是张弛同志吗?我是林远。”
我心头一震:“林组长!您好!”
“不用紧张。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你调到审批科后,工作要更加严谨。那批安置房的后续工作,需要一个细心的人去跟进。”
“我明白,我一定会做好!”
我激动地说。
“很好。还有,你那辆捷达,是不是该换了?”
林远突然问了一个让我措手不及的问题。
“啊?这个……我打算再开两年。”
我不好意思地说。
“不。”
林远笑了笑,“换一辆。不是为了排场,是为了安全。你的车,昨天晚上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历史使命?”
“是的。它扮演了低调的工具,成就了我的暗访,也成就了你的机会。”
林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林组长,谢谢您。”
“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吧。”
林远语气一转,变得严肃起来,“张弛,记住,你现在的位置,是很多人盯着的。你的工作,以后就是我巡视组的重点观察对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辜负我今天的‘送行’。”
“我一定不会辜负!”
我大声保证。
“好。”
电话挂断了。
我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
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压力。
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可以混日子的张弛了。
我头上,多了一双来自最高层的眼睛。
10
一个多月后,规划局彻底洗牌。
主任被撤职查办,李科长被调到清水衙门,失去了实权。
新来的局长,是一位以清廉和务实著称的老干部。
他上任第一天,就召集我们开会。
“林远同志的这次挂职,给我们上了一课。”
新局长语气沉重,“他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们,真正的干部,靠的不是排场,不是关系,而是为民服务的本心。”
局长说完,目光转向了我。
“张弛同志,在这次事件中,你表现出了一个基层干部难得的正直和清醒。希望你能在新的岗位上,继续保持这种作风。”
我站起来,接受了大家的掌声。
我明白,这掌声,不仅是对我个人的认可,更是对林远那次“微服私访”的敬畏。
我没有换车。
我把我的二手捷达送去做了保养,换了新的轮胎和内饰。
我决定留着它。
它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它提醒着我,在最落魄的时候,是它带着我,去完成了一次意义非凡的送行。
它也提醒着我,在体制内,最不值钱的,就是势利眼;最有价值的,永远是踏实的本分。
后来,我听说林远在S省的巡视组工作取得了巨大成果,清除了一大批毒瘤。
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监督着我。
我每天早上,依然会准时到办公室,开始我忙碌而充实的审批工作。
我依然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我的帆布包里,装的不再是传阅文件,而是我亲自起草的,对每一个规划项目的严谨批复。
我坐在新的办公桌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中一片清明。
那个穿着旧西装、挤公交的“穷酸”副局长,用半年的时间,教会了我们所有人,什么是真正的“大人物”。
大人物,从来不需要外在的装饰,他们的光芒,藏在最不起眼的细节里,等待着最关键的时刻,瞬间爆发。
而我,张弛,只是在那个关键时刻,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用我的二手捷达,送走了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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